漫游者

墓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

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17

第十七章: 含苞待放


走进皇帝的私人公寓,维达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:我穿越了。红色地毯和典雅沙发属于另一个时代。他甚至能想象议长站在窗边,望着川流不息的空中交通出神。


但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黑色沙发上的皇帝,长长的袍子将他的五官笼罩在阴影中。一波力量滚过房间,黑暗但温暖,这是师傅表示欢迎的方式。黑暗公爵打了个寒颤,试图压抑徒然升起的回忆;它们犹如被加害者无意间撕扯开的老伤口,鲜血淋漓,疼痛依旧。


达斯维达跪在皇帝面前。“您有何吩咐,我的师傅?”


帕尔帕廷沉默半晌,灰白色的手弯曲,搓动着陷入思考。“让我讲个故事吧,维达大人。”停顿后,他说:“这会扩充你对西斯集团的知识。”


男子的儿时记忆模糊而迷离,就像朦胧镜片看到的艳丽色彩,不甚真实。他一个清晰的记忆是樱花树,白色花瓣在午后的阳光下泛起金色光芒。母亲说,这树是在他和弟弟出生时种下的,会一直陪着他们老去。


最初的几年,他会激动地等待鲜花盛开,捕捉怒放的刹那。他在树下一坐就是几个小时,心无旁骛地盯着花苞,期待花开。然而,他四岁那年,一顿劈天裂地的暴风雨毁了这一切。


第二天早晨,两个男孩心急火燎赶到树边。树被连根拔起,倒在浸透的潮湿泥土上,看上去仿若巨大的棕色爪子。他等待的花朵散落在地上,含苞待放,却永远失去了生机;被泥土玷污,破碎不堪。


弟弟哭喊着跑到里头,但他只是坐倒在泥土中,困惑于参天大树的倒下。男孩问母亲,是不是有一天,大家都会死去,毕竟连树都躲不过这命运。“别傻了,”她烦躁地说,厌倦于他荒谬的问题。“每样事物的生命都是有限的。”


至此以后,即使男孩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或一只可爱的小鸟,悲伤也会漫上心头。他知道,今日鲜活灿烂,明天说不定就是腐尸残骸了。早在生命尚未逝去时,他就开始为它们哀悼。别人看到生命的美好,他满眼都是凄凉和失落。若世界万物终将消亡,他为什么要付出感情?


这是男子堕入黑暗前的最后一段记忆。之后的日子全是苦涩和折磨。他们弟弟二人被送去西斯训练处。那是痛苦而漫长的过程,将他们的人性连同鲜血抽干了。师傅一直说,他们是一体两半。达斯弗洛斯:强壮、凶猛、富有激情;身板娇小些的达斯西迪厄斯智慧过人、城府颇深、具有远见。在原力方面,两人有与生俱来的天份。


风风雨雨,他们始终忠于彼此;原力上的连接与子宫里的纽带一般密不可分。两名西斯学徒清楚,只要他们齐心协力,银河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,一颗供他们渴望的嘴唇享用的丰硕果实,汁液格外甜美。


西迪厄斯率先看破了师傅的用意。当师傅宣布两人的一项终极任务,他在师傅明说前便明白自己的使命。他望进弟弟与他酷似的眸子,等待普雷格斯吹响厮杀的号角。


随着光剑被点燃,弟弟淡蓝色里头盛满忧伤。西迪厄斯知道自己的的优势不在肉搏,显然弟弟会占上风。他们打了无数个回合,红色光剑在目光如炬的黄眼睛注视下嘶嘶作响,难解难分。


但达斯西迪厄斯失去弟弟的恐惧深不见底。实际上,他已经预见到这个场景,数月来不断在他脑海里重演,侵袭他的梦境,将清醒的时光也染上阴云。决斗之时,西迪厄斯眼里的弟弟早与死人无异。既然迟早要去阴曹地府报道,谋杀显然是无稽之谈。


西迪厄斯赢了,并从中得出结论:意志胜过力量。但当他把光剑插入弟弟的颈项,仍不可自抑地手软,导致光剑插在身体中。烧焦味袅袅升起,难以驱散。


这感觉正如身体的一部分被骤然掏走,使他冷透心扉。孤苦伶仃地在严寒中,宛如坠入真空,感到缺氧。一只大手紧夹住他肩头。


“你终于参破了西斯的最后一课,达斯西迪厄斯。”普雷格斯粗声粗气地说。“我早就料到会是你。你弟弟——”他低头漠然扫过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。“向来缺少一些重要品质。”


西迪厄斯跪在师傅面前,哀求他让弟弟起死回生,他知道师傅拥有超越生死的力量。可普雷格斯只是笑道。“你已经不需要他了,徒弟。这是最后的考验,是成为西斯尊主的必经之路。背叛乃西斯的武器,是我们的作风。别相信任何人,你就永远不会遭到背叛。起来吧,西迪厄斯尊主。”


两个西斯师徒面面相觑。“也许这则故事能让你更深刻地体会我们的本质,我的徒弟。”皇帝气定神闲地说,口吻随意得如同讨论天气,仿佛故事中的男孩只是古早神话的一个角色。


“我——是的,师傅。”维达回复,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
“我们为了力量能牺牲一切——你明白么?一切......”帕尔帕廷的声音荡开,好像陷入遐想。闪过他脑际的是否是多年前的巨大牺牲?抑或是凝结心底的遗憾和怀念?他黄色的眼睛漫无焦距,缓缓划过窗外的都市光景。


“不过这个决定不是您的意思,而是祖师为您做的吧?”


皇帝细细打量徒弟,就像身心俱疲的师长看着迟迟不开窍的徒弟,一副呕心沥血的样子。“年轻时,师傅会替我们打算,他总是为徒弟好的。”


帕尔帕廷站起身,缓缓走向窗口,不知道的以为他被窗外辉煌的落日迷住了。金灿灿的余晖洒落在皇家大厦上,别有一番风采。达斯维达尾随而上,成为依附师傅身后的瘦长影子。“我们高于一切生灵,”皇帝说,朝底下欢腾的人们挥了挥手。“因为只有我们能理解宇宙的真正本质和奥义。疼痛只会壮大西斯的力量,我们能化腐朽为神奇,将弱点转化为力量。”


这是隐晦的道歉么?维达暗想:他是不是在为自己的狠心辩解?


若帕尔帕廷的意图真的是为自己开脱,那他也太拐弯抹角了。当师徒二人一如往常地并肩而立,将城市风光尽收眼底,达斯维达期待着点什么。比如“你现在明白我的苦衷了么?我的绝情和狠心都是迫不得已的,徒弟。这是必要的牺牲。” 至少也来句“我很抱歉,维达大人,但你得理解我的立场。” 


他的期望落空了,皇帝沉默不语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佩斯塔奇进入达斯维达的接待室时,感慨地摇摇头。这座城堡建立在绝地学院的遗址上。空旷,实用至上,全无品味。皇帝的眼光可比爵爷要好多了。不过,帝国总理大臣想:维达大人内心深处恐怕一直是那个对时尚漠不关心的年轻人,认为“奢侈是罪”。不得不说,上一任师傅教得不错。


西斯尊主站着等他,黑色盔甲在科洛桑耀眼的阳光中站成一个剪影。啊,帕尔帕廷大概是实在拿这小子没办法,才把他这般禁锢起来。他的影响力竟到了这地步么?总理回想起昔日丰韵俊朗、激情澎湃的少年。他在平淡无奇的一天应邀迈入最高议长的房间,几乎粉碎了帕尔帕廷筑起的层层高墙。果然寒冰捂热了还是会融的。曾经,他嫉妒过安纳金天行者出众的相貌。但如今他看着眼前人,顿时明白皇帝的爱意是凡人承受不起的。他从不是心地善良之人,但此时此刻,达斯维达不幸的命运在他心头唤起微微怜悯。


“皇帝要见您,维达大人 。”他说,语调正式,礼数周全。


“哦?难道没有更省时省力的方式通知我吗?”黑暗爵士低沉地说,似乎在抱怨,连转身都不屑。他鄙视我,佩斯塔奇想。


“陛下此次的召唤是重大机密,若走常规道路,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。您随我到皇宫走一趟吧。”


西斯尊主缓缓点头,继续当佩斯塔奇是空气。终于,他转身面对帝国总理,有些踌躇地开口。“他的身体......”


“很差,恕我直言,维达大人。陛下的状况......实在堪忧。”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皇帝坐在私人会客室等人。他一动不动,小小的手放在黑曜石宝座上。病态的黄眼睛微张,灵魂游荡在原力深处。


他感应到徒弟的到来,旁边原力较弱的便是总理了。“维达大人到了。”佩斯塔奇宣布,静静退下。


徒弟不紧不慢朝他走来,在他脚边跪下。他凑得这么近,黑头盔在穿过高窗的阳光下格外闪烁,皇帝一伸手就能触碰到。


“我要到外星走一趟,徒弟,我希望你能伴我同行。”帕尔帕廷说,干瘪的嘴唇上浮现一丝笑容。


维达的吃惊造成原力的小小不协调,但他没有表态,房间里回荡着机械呼吸声。


“飞机已备好,我们即刻启程吧。”他摇摇晃晃地起身,十分吃力。一只戴着长手套的手伸了出来,皇帝把手递过去,无言地接受这不请自来的援助。一瞬间,两人站成类似拥抱的暧昧姿势,双方都不愿动弹,唯恐打破这美好的宁静。但空中有一抹苦涩在发酵,因为此情此景与记忆中的欢畅时辰过于相似,犹如拙劣的模仿剧,制造出亲密的错觉。终于,维达福了福身,踏出宝座前阳光明媚的那块地。此构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;目的就是让跪在宝座前的人目眩迷茫;为了保护眼睛,不得不直视皇帝。另外,巨大不适造成的心理压力是皇帝一贯的战略。


帕尔帕廷召来拐杖,试图掩饰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。明明是自己先推开他的,如今的疏远仍不是滋味。闭起眼,将脑海深处声声痛苦的尖叫埋藏。皇帝走在前头,黑暗爵士紧跟其后,扮演忠心臣子的角色。


“我们立刻启程,维达大人。”皇帝暴躁地命令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达斯维达对他们的目的地一无所知。超太空坐标是一早设好的,不必人工操作。但有一件事他深信不疑:皇帝死期将至。他的每个动作都指向这不争的事实。维达尚且无法确定自己是喜是忧。


皇帝死后,他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。届时,他就能够为积弊已久的帝国进行一系列改革。正义,一个在皇帝口中错综复杂的词汇,终于能在帝国得到施张。客观而言,野心的缺失令他成为理想的继承人,他的统治无疑能使多数人受益。


但——他真的想要这个位置吗?日复一日困在帝国中心,永远被巧舌如簧的政客和勾心斗角的大臣包围,他大概会窒息的。实际上,光是想想,维达就觉得不适。未来的生活是如此苍白,而他,便是那金装玉裹的孤家寡人。他没有皇帝的高瞻远瞩,也不具备帕尔帕廷缜密的心计和筹谋,政治不是他的领域:非他擅长、非他所爱。


此外,在情感层面上,他灵魂的一大部分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永别隐隐作痛。他内心深处依然对娇小的身躯拥有无限眷恋,那双柔软的手曾给他带来了多少欢乐和幸福啊。午夜梦回之际,粗丝般的男中音总回荡耳畔,令维达误以为自己又是安纳金了。他......是自己生命中唯一全心全意爱过的人。他不明白帕尔帕廷如何能做得这么绝,下垂的眼睑一眨,情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
西斯尊主坐在皇帝的兰姆达级穿梭机里,望着外头景致。这与他另一艘“执行者”截然不同。后者更宽敞,但这艘更擅长隐匿,操控灵活的同时高端大气。维达摇摇头:擅长隐匿,动作灵敏,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机。


一旦靠近皇帝,他的思绪就倾向于涣散,秒秒钟穿越时空。或许,他潜意识迫切想回到轻松快乐的过去,那时的世界更好理解。不得不说,现在的维达有些失控,恨不得立刻投身战斗。安纳金天行者能兴致高昂地骚扰机长,滔滔不绝地讲述飞行趣事,但达斯维达没有这种选择。天然的魅力随着身体的毁灭消亡殆尽。


于是他孤独地站着,允许思绪漫游到平日不敢触碰的课题上。离开超太空,船身发出震动,雾气朦胧的绿色世界悬浮在他眼前。维达觉得他们应该在往北部某片深色土地逼近。


他们飞过闪烁的黑色城市,屋顶上有造型细致的尖塔,又有绿意盎然的花园。工业与自然并存在闪烁的黑色屋顶上,毫不突兀。这座城市更像美丽的黑暗花园,而不是喧嚣的星际大都市。


他们降落在宽广的平台上,维达估计这里是通往塔端的入口。船舱打开,六个帝国主权卫士一字排开,恭候他们下船。


皇帝拄着拐杖,有些笨拙地走了下去。一个金发的男子在帕尔帕廷面前跪下,披着黑暗使用者的袍子。


“妥了么?”皇帝问,手掌一挥,让男子平身。


“一切准备就绪,陛下。您可以进行仪式了。”


帕尔帕廷轻笑。“很好,黑暗使用者。”他转向达斯维达。“随我来,我的朋友。”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皇帝无力地卧倒在床,柔软的黑色被单将他覆盖,黄眸盯着天花板。他没有力气离开舒服的床。再消耗所剩无几的原力只会让疼痛更难以忍受。


黑暗力量貌似变成触角,在榨干他的生命力。他眼睛失了焦距,听觉钝化。


黑暗的气息进入房间,他知道来者是谁。


“你是来这等死的,对吧?”


“是的。”帕尔帕廷无言地说,喉咙已发不出声音,微睁的眼睛观望着无窗户房间里昏暗灯光形成的图案。

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
“呵,要如何开口?我甚至不太愿意对自己承认。”


“我要怎么办?”


“噢,我相信你事到临头会知道怎么处理的。”


“我一直爱着你。”


“我知道。”


“你爱过我吗?”


答案是如此显而易见,简单无疑点,皇帝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。


“啊,这是当然。我爱你,美丽的少年。”


随着灵魂离开躯体,帕尔帕廷感受到一只巨大的手套在轻抚他侧脸。漂浮的魂魄看着达斯维达的一举一动。帝国继承人在一动不动的身体前跪了下来,恰似童话故事里的骑士,庄重地脱下头盔,露出千疮百孔的脸庞。他款款弯腰,在皇帝冰凉的嘴唇上印下虔诚一吻。


两位西斯尊主躺在一块,徒弟黑色的披肩随风飘起,好似丧衣,几乎盖住师傅的身体。房间陷入无边的寂静......算计和真心,光辉与落魄渺如幻梦。

 

“对我来说,这就够了。”


评论(19)

热度(17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